撷罗入梦来87
方鉴明跟在帝旭身后走进书房，穆德庆为他们二人添好茶后，便带着宫人都退了下去。帝旭坐在宝座上脸色阴沉与午膳后堆雪人时判若两人，冷声问道：说吧，如何下血本了？皇后答应好的事情，所谓何故又出尔反尔？
方鉴明跪在地上行礼道：禀奏陛下，注撵王君有令，谁若能杀了陛下，赏十万金！昶王更是承诺若是陛下除夕当夜暴毙，割北陆的霜还城给鹄库左菩敦王，并向其保证鹄库与迦满交战吞并，大徵绝不干预。
帝旭冷笑了一下说道：鹄库左菩敦王的脑袋让驴给踢了？ 他是季昶不是帝昶！他说的可不算数，三日后让安插在季昶身边的暗卫动手吧，朕在紫宸殿上不想在见到这个弟弟了。卓英和哨子昨日都是无功而返，朕想听你的解释？行了，起来说话吧，别动不动就跪在地上。
方鉴明跪在地上行礼道：谢陛下。随后站起身说道，那对姐妹还有城外的死士，应是注撵王君从雷州各部搜罗来的高手，以一当十。昭明宫的一般暗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所使用的刀剑上都淬了剧毒，见血封喉，昨日一晚就折进去了一百二十六名暗卫。
帝旭冷着脸看着站在下首的方鉴明说道：今晚你在抽调一千暗卫，一千北府军让哨子带队，去绞杀城外的死士，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他们这次是织了天罗地网，非要置朕于死地不可。
方鉴明声音低沉的说道：是，臣遵旨。今日早起臣已让卓英又带了一百暗卫去城外围捕她们，至今尚未收到消息，听卓英说那对姐妹武功与他不相上下，又善使用烟雾弹逃窜，偷袭。
帝旭喝了口热茶问道：到底是一千死士还是一百死士？那帮打渔的一向喜欢虚张声势，蒲由马哭起穷来与南曲班子里唱戏的老生有得一比。
方鉴明想了一下回禀道：那些密信是臣派去在注撵的暗卫从注撵王君的书房中拿到的，应该不会作假。据暗卫来报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随注撵的商船进入越州的连云港，陈赫然当时在港口已拦截了一部分，还有一路是绕过滁潦海一路向北，配合昶王的人在除夕刺杀陛下。
帝旭眼神狠厉的问道：卓英准备的如何了？还有越州那边？朕忍让柯洛尔提氏一族已经很久了。
方鉴明沉声说道：请陛下放心，卓英那边都安排好了，越州的兵马也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问罪注撵为陛下的弟弟报仇。
帝旭身子前倾，看着方鉴明冷声说道：朕的弟弟谋逆与注撵王室无关，与皇后无关。朕发兵注撵只因听闻注撵内政不稳，英迦大君意图篡位，雷州诸部更是蔑视大徵皇后的母国，朕是去保护皇后母国的。
方鉴明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帝旭，而后行礼道：是臣失言，请陛下责罚。皇后乃是先帝赐婚，又与陛下夫妻伉俪，陛下自然要照顾好她的母国，注撵王君身旁有小人作祟，陛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帝旭走下台阶，站到方鉴明身旁叹气说道：鉴明记住了，季昶客死异乡之事，只有你，我，缇兰三人知晓，就算来日注撵王室主动提起也要压下去，不能走漏了任何风声，这件事一旦拿到前朝，朕保不住皇后，只能废黜她。
方鉴明点了一下头说道：阿旭，昶王还有汤乾自护驾不力之事，只有注撵王室覆灭才能真正的做到你知，我知，缇兰三人知晓。
帝旭挑眉问道：在出兵之前，朕还想在找注撵王君征讨五万石粮食，十万金如何？
方鉴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帝旭，吃惊的问道：征讨粮食师出有名，十万黄金用何名义？他们短时间内也拿不出来这么多，大徵金库里的金子都要堆不下了，不如换成铜钱。
帝旭反问道：刺杀朕能悬赏十万金，朕找他们要就拿不出来了？放心，找他们要黄金的理由朕都想好了，皇后身为大徵国母，理应为大徵的江山锦上添花，她不是还等着朕崩世之后让缇兰殉葬，她做大徵的王太后了吗？
方鉴明听后，无耐的说道：一个亡国公主，陛下若是不在了，前朝大臣不让皇后殉葬就算他们仁厚了，书桃的供词陛下看过了？皇后可能说的也是气话。
帝旭沉声说道：酷刑拷问之下，在忠实的奴仆也会出卖主子，其他的一些小事朕就不计较了，可皇后一心想要注撵血脉的皇子立为储君，这是在动摇江山社稷。
方鉴明迟疑的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对皇后小惩大诫一番？还是…把人送到北郊行宫修身养性？
帝旭轻蔑的笑了一下说道：皇后不遵圣意，定是在注撵时规矩没有学好。今日晨起朕让人传话给老姑娘，只要她舅舅能把缇兰的母妃安全送到连云港，朕就答应她，将来注撵王后一族的所有女眷沦为营妓，男丁全部变卖为奴。
方鉴明叹气道：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皇后知晓，注撵王后的母族是当地望族平日里族内子弟也是横行霸道惯了，这襄容妃也算是个可怜人。
帝旭低声说道：等过完年，朕打算吩咐人把北郊行宫重新收拾一遍，让皇后就此移居过去。
方鉴明身子顿了一下说道：也好，陛下万寿节当日让她参加家宴即可，注撵使臣也不必让她在私下见面，以出宫养病为由也算是保全皇后的脸面了。
帝旭看着方鉴明认同的说道：凤梧宫的宫人都是“哑巴”，到时还是让那几个“哑巴”继续伺候她。平日里在多敲打敲打他们，谁若是让皇后知道了注撵的事，就乱棍打死。
方鉴明看着帝旭说道：注撵王君心里有数，大徵与注撵早晚会有一战，这些年陛下在他身边安插细作，超额的征粮纳贡，他也算是忍够了。
帝旭听完方鉴明的话后只是说道：雷州的细作网线要加紧修复，卓英也马上就要离开了，咱们筹备这么多年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凤梧宫殿内的鎏金异兽纹铜香炉里曾日夜不停地燃着加了助眠药的安息香，味道十分浓郁，闻得时间久了便让人头晕脑胀，昏昏欲睡。可今日皇后娘娘却命宫人燃上注撵每年朝贡的名贵香料-沉水香。又穿回了注撵公主的紫色皂纱衣裙，头发更是放了下来，让在凤梧宫伺候的宫人们炸然一看，竟与愈安宫的缇兰殿下生的一般无二。
紫簪此时正坐在榻上和一个不算“哑巴”的侍女，玩起了年少时在注撵王宫爱玩的编花绳，二人你来我往的打发着时间。
侍女走到身前行礼道：皇后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紫簪闻言，抬手挥退了监视她的宫人，自己走到饭桌前坐下，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前些时日，方鉴明脸色煞白的跑到凤梧宫告诉自己，帝旭中了未生花之毒吐血昏迷不醒，是愈安宫的婢女投毒，让自己找母国要解药。否则他就算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率领流觞军打到毕钵罗城，砍下自己族人的脑袋扔到海里去喂鲛鲨，为他的好兄弟报仇。方鉴明的话她信，他和帝旭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别说砍下人的脑袋，就算是把人剁成肉泥，自己都信。当初的六翼将又如何？帝旭为了稳固自己的皇权，帝位，不还是让他们二人杀得差不多了吗！他要是真发起狠来灭了注撵都有可能。
可自己去哪里给他找解药啊！别人有所不知但她作为注撵公主可是知道的，世上根本就无此毒的解药，就算是龙尾神亲临也无济于事！当初阿爷也就是注撵老王君就是中此毒崩世的。自己与方鉴明解释了半天，未生花之毒虽出自注撵，但也绝不是注撵独有之毒，缇兰在如何也绝不会下此剧毒，毒杀帝旭。一个十几 岁的小姑娘，帝旭又对她如此上心，她怎会傻到指使婢女下毒。这其中定有误会或别人的栽赃嫁祸，想借注撵公主之手蓄意挑拨两国关系，让方鉴明查清真相，可他却一口咬定此毒就是注撵王君指使缇兰下的，嚷嚷着要把注撵从雷州的地图上抹去。
自己当时问方鉴明，有何证据就认定是缇兰下的毒？愈安宫的婢女也并非她从注撵带来的亲信，不能说愈安宫的婢女下毒就是主子指使的，自己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他，不算仪王余孽，单就雷州诸部，哪个不恨他们二人，每年的朝贡压的雷州各部都苦不堪言。
方鉴明听完自己的质问后，只是递给自己一个锦囊，里面有一小瓷瓶，一个吊坠，还有一张纸条，可这字并不是父君的字，凭何就认定是注撵唆使缇兰下毒？这是灭国之罪，父君不会傻到以卵击石。
方鉴明语气狠厉的告诉自己，吊坠是缇兰母妃的贴身之物，若不是注撵王君唆使，那便是注撵王后唆使，反正与注撵脱不了干系，现下陛下已用功力压制住毒素，暂时只是昏迷不醒，命自己十天之内交出解药，否则发兵注撵，可能是怕自己不信，还拿出兵符给自己看，告诉自己二十万大军压境，注撵三个月内便可亡国！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己被他的话气的头疼，他们这是赖上注撵了，自己又派宫人去昭明宫请了他好几次，第三日都用完晚膳了他才过来，进来坐下不发一言，自己同他讲，这种吊坠太过寻常，只是一条简单的银链并不一定是缇兰母妃的贴身之物，请他调查清楚在定罪也不迟。
方鉴明坐在那喝了半壶的茶，又围着自己的寝殿转了一圈，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皇后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让缇兰的母妃亲自指认，若真不是缇兰母妃的吊坠，那就与注撵无关，只是缇兰的婢女一人所为，让自己写家书送到母后手中，把缇兰母妃秘密押送到天启城。
自己当时反问他，缇兰难道连自己母妃的贴身之物都不认识，还非要缇兰的母妃来天启亲自指认，才能自证清白？谁知自己问完后方鉴明一句话都没说抬腿就走了，当晚宫里便加强戒备，宫里的中卫军不停地巡逻走动，连着好几日，日日夜夜皆是如此，自己问宫里的“哑巴”宫人，一个个只知道摇头，就是不说话。自己晚上睡不着，没有惊动宫人，披着大氅想在庭院里走走，却听到外面墙根处有两名昭明宫的暗卫在说话，说他们的清海公已经点好了兵将，三日后发兵注撵，他们居然还商量着砍下自己父君的头抢头功，注撵王室出美人，都抢过来放在暗卫营里……自己听完后都不知如何走回寝宫的？帝旭真的熬不过去了？方鉴明这么急急可可，临时整合兵力，为了给自己的好兄弟报仇！可是自己总感觉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仪王余孽用尽各种手段都没成功，缇兰一个半大的姑娘就刺杀成功了！自己心里还是不信。
今日和她玩翻花绳的侍女，前两日给自己守夜时自己赏给她一片金叶子，她才偷偷摸摸的告诉自己，“陛下至今昏迷不醒，医官院也束手无策，好像真的不行了！听说清海公把昶王都请进宫了，可能是怕真有万一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宫人们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后马上就要被废了，注撵也要亡国了，就瞒着自己呢。”
自己听后感觉头都要炸了，有块巨石压在自己胸口上喘不过来气！坐在床榻上抱着脑袋，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自己曾经深爱的旭王，那个温文尔雅对她百依百顺，一心只宠爱自己的旭王真的快死了！那个冷漠，贪婪，暴戾的帝旭也要死了！
她不想让他死，她是恨帝旭，恨他在紫宸殿上辱骂自己母国，辱骂自己的父君，恨他不停地压榨母国的财富，更恨他的移情别恋，用缇兰在后宫中打压自己，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他死。死的还是这么可笑，这么多年多少刀光剑影，都不能伤他分毫，最后却死在了自己庶妹为他编造的一个他们彼此相爱的假象里。
那夜自己手握龙尾神挂坠为他祈了一夜的福，希望龙尾神让他少经受些未生花之毒的痛苦，更愿他的来世能生为嫡子，让他和他的母妃得到先帝的足够重视，就不用都成婚了还要忍受伯曜和叔昀的气，嘲笑他是庶出的身份，后来称帝又被世人诟病他是僭帝。
直到天亮她放下了手中的龙尾神挂坠，好像也放下了她对帝旭的恨，算是全了前九年自己和旭王的夫妻情分。
自己眼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绝不能让缇兰与毒杀帝旭之事有一丝牵连，更不能让方鉴明出兵讨伐注撵，还有帝旭山陵崩世，昶王登基后自己的退路，这些都需周旋好，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稍有不慎自己和母国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当日用早膳时，自己派人请来方鉴明，同意写家书给母后周旋缇兰母妃来天启指认自己吊坠一事，但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兑现，毕竟缇兰的母妃是父君的宫妃有封诰在身，也要让母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好，为期三个月。陛下崩世后昶王继位，自己身份过于尴尬，想让他遣人护送自己和青蕊回注撵，既然陛下如此喜爱缇兰奈何二人缘浅，不如送她下去伺候陛下，方鉴明当时看着自己思虑片刻后便答应了下来，并向自己保证只要未生花之毒不是注撵王君授意，大徵绝不会出兵讨伐注撵。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便也随即写好一封家书试探母后的态度。
若不是昨日有凌锦司的女官给自己送陛下万寿节当日要穿的新衣，自己不知还要被他们二人当成猴耍多久，中了未生花之毒的人居然在床榻上昏迷几日就无事了！还有心思过万寿节，宫里张灯结彩？自己派人找方鉴明，可宫人回禀自己，清海公出宫了，他的大徒弟现下在宫中可以回话，等方卓英来时自己问了一句“陛下，现在如何了？”
方卓英居然胡说八道：说什么陛下是龙尾神的使者，是天命之君，万事都会逢凶化吉！又吹嘘什么陛下是太祖褚荆转世，自然千秋万岁。
赶走方卓英后，只觉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方鉴明和帝旭居然敢骗她，帝旭根本就未中未生花之毒，这全是为了骗自己答应写家书给母后，让其想办法周旋缇兰母妃来大徵赡养之事，在自己面前唱了好大一出戏，他们二人不去南曲班子唱戏可真是可惜了。
紫簪拿起筷子吃起了晚膳，从今日起她要好好的活着，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帝旭不可能把自己关在凤梧宫一辈子，也不知蒲由马找没找到符合帝旭心意的美人，好过两日趁他万寿节时献给他，早日生下皇嗣抱到自己膝下抚养才是正经事，也好让自己在大徵多份倚仗，到时自己有皇子傍身又是嫡子，帝旭以后爱宠谁宠谁，她就好好的教养好自己的孩子，等着自己的儿子登基就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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