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罗入梦来82
蝶泉谷行宫依山而建，青砖墨瓦掩映在婆娑花木之间，比之皇城的巍峨庄重，更增添了几分天然的灵秀。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正午暖暖的阳光从琉璃窗中透进来，零碎的撒在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上，哨子抬头看了看用云顶檀木为梁的书房，不由感叹道：公爷，刚才属下还好奇，殿内未燃香为何还会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原是在房梁上做了学问！
方鉴明也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又低下头看了看以铀彩暗青砖铺地的书房，问道：陛下在寝殿里陪着缇兰请平安脉了？
哨子也随着方鉴明的眼神看了一眼地面，说道：是，李御医正在寝殿为缇兰殿下请平安脉。话音刚落，二人就听到内侍推门的声音，转过身看到来人便行礼道：陛下。
帝旭走上前坐在红木金漆嵌象牙宝座上，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有哨子留在这就行，夜长梦多鉴明你的差事要抓紧办。
方鉴明沉声说道：是，臣遵旨。若无他事臣明日一早就回宫。
帝旭听完，看了一眼方鉴明说道：随你，近日都中的布防就有劳清海公了。
方鉴明听明白阿旭的意思后，行礼道：臣告退。
待到方鉴明走后，哨子回禀道：陛下，襄容妃招了。
帝旭挑眉说道：原以为她的骨头能有多硬呢！吐了多少东西出来？
哨子恭敬的说道：皇后与蒲由马辞行时所说密语，只有注撵的世子和嫡公主在母国学过此等密语，其他人并不解其意，襄容妃也只是听说过，并不是十分确定。
帝旭看着手中的奏折说道：你要抓紧修复注撵的细作网线，她到底是何身份？假扮和亲公主入宫的目的？
哨子抬头看了一眼帝旭说道：她想从中挑拨陛下与皇后的关系，让陛下更加厌恶柯洛尔提氏一族，臣在审问她时发现她与注撵王后的母族似乎有很大的仇！
帝旭放下手中的奏折说道：那就有点意思了，朕的万寿节把她放出来参加宴会。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与寝殿一门之隔的暖池内四角立着汉白玉柱子，四周的墙壁全部是用白色石砖雕刻而成，黄金雕成的缬罗嵌在白石之上妖艳的绽放，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去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真如步步生莲一般。
缇兰站在暖池边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自语道：我现在才知为何这座宫殿名为甘泉宫！
玉苒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瞠目结舌，金屋藏娇算什么！这暖池的地面可都是用白玉铺的，黄金在这也只不过是点缀！虽出了金城宫，但也真是跟对主子了，笑着说道：殿下，您看这墙壁上的缬罗花刻得跟真的一样，还有一旁的小兔子，莫不是照着小乖雕的。
缇兰看着墙壁上的“小乖”问道：陛下还在书房呢？
玉苒想了一下说道：清海公一早就出来了，倒是陈中郎一直还呆在书房未曾出来。不如奴婢先为您更衣，一会儿您还要趁热喝去寒汤呢。
缇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由着玉苒为她更衣，换好纱衣后，缇兰闭着眼睛泡在暖池中问道：姑姑，甘泉宫现下有多少宫人伺候？
玉苒在一旁用手帕包着缇兰刚摘下的龙尾神挂坠，一边回禀道：主殿宫女三人，内侍两人，负责清洁打扫的粗使姑姑六人，负责厨下的姑姑两人，宫女两人，内侍两人，还有贴身侍奉殿下的一共四十二人，大多都是从愈安宫带出来的。
缇兰心里默算了一下，算上陛下能够贴身侍奉的内侍一共六十四人，在过几日父君就要派人给她送药毒来了，心里有了成算后说道：这段时日劳烦姑姑盯紧些，不必让行宫里的宫人进主殿伺候。
玉苒跪在暖池边说道：是殿下，若是谁敢吃里扒外，奴婢就直接把她送到内狱去。
锦心端着托盘走进殿内，跪在暖池边说道：殿下，去寒汤熬好了，李御医刚才跟奴婢说，这汤越是趁热喝去寒的功效就越好。
缇兰睁开眼睛侧过身，伸手端过瓷碗喝了一口“咳咳，太辣了！还是放凉些在喝吧！”
玉苒看缇兰辣的直皱眉头，说道：这老姜的味道确实不好，奴婢这么大的年纪了都不爱吃姜。
缇兰吃了颗吉祥果，认同的说道：老姜的辛辣味，一般人确实难以消受，咳咳。
玉苒接过缇兰手中的瓷碗，说道：锦心，你先下去吧，缇兰殿下这边有我伺候就好。
锦心看缇兰也并未表态，便放下手中的托盘行礼后退出了暖池殿内。
玉苒看锦心下去后说道：陛下待您是真好，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不过如此。
缇兰又夹了一颗吉祥果放在嘴里，听玉苒说完也并未开口说话，她心里清楚陛下待她有多好。
玉苒看了缇兰一眼说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今年都三十三岁了，这马上过了年关年纪又长了一岁，但膝下仍无一子，这在历代的皇帝当中都是不曾出现过的。就算是在寻常百姓家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是有皇位需要继承的帝王家呢！
缇兰端过玉苒手中的碗，忍着辛辣味一口气就喝下去了，把碗放在托盘中说道：姑姑也下去吧，我想自己泡会儿。
待到玉苒离开后只剩自己一人时，缇兰依靠在暖池边，抬头看向屋顶，金顶石壁，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色彩斑斓。
缇兰明白玉苒刚才对她说话的意思，李御医今日已建议她停服汤药，改为食疗养身，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明白陛下眼下的困境，一位三十四岁的君王膝下竟无一位男嗣，可想而知要面对前朝怎样的压力，一本请求陛下选秀的奏折居然有朝中十几位大臣的联名上奏！又想到了昶王，只要陛下一日没有皇子，昶王就是大徵明正言顺的第二继承人，父君这次更是想趁万寿节杀了陛下，扶持昶王为帝！符义虽被清海公扣在都中，但汤将军的兵马还在黄泉关，他是主将手里有陛下给他的半块兵符，虽调动不了全部兵马，但他的旧部都是从注撵带过来的，跟了他十几年的亲信。
哨子从书房出来，径直绕过前厅，刚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庭院中的方鉴明，走上前说道：公爷。
方鉴明看着满池的缬罗问道：同陛下都回禀清楚了，陛下还是不改圣意？坚持住到万寿节前一日在回宫？
哨子沉声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凡事昭明宫能查到的都已全部告知陛下。
方鉴明无奈的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宫殿问道：这座宫殿是陛下在夏末时得知注撵送来和亲公主时亲自绘图，请来宛州的能工巧匠建盖而成，用的还是陛下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私产，如何？
哨子看着眼前的宫殿，面高三层，横阔五大间，墨琉璃瓦庑殿顶，雕木为柱，檐角处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斗拱，绘龙和玺彩画，端得是富丽堂皇，气象万千。四宛净琉璃为窗，室内的摆设更是精致奢侈，仿佛连一个旮旯胡同都透着股华丽。便应声说道：比起愈安宫也丝毫不差。尤其是这满池的缬罗实在是难得，就算是注撵王君也不见得能在王宫之中栽种下这么大一片的缬罗观赏。
方鉴明又看了看池中盛开的缬罗，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她本不该在大徵盛开，却在帝王的细心呵护下绽放异彩，耀眼夺目。阿旭实在是太宠着她了，他是真怕缇兰会成为阿旭作为帝王在位期间的一个污点。不想方鉴明今日的担心，却真的一语成戳。
有史书记载，大徵高祖褚仲旭文治武功堪比太祖褚荆，更是平定“仪王之乱”，血洗红药原，踏平雷州诸部的战神，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后世更是对这位大徵顺武帝推崇备至，盛赞其在位期间，乃大徵盛世之序幕，但在所有歌功颂德的文献记录中，都非常一致的提到，顺武皇帝一生中最大的污点，帝独宠淑容妃甚！身后更是同自己的宠妃同葬于埤陵。
缇兰穿着简单的蓝色皂纱衣裙，未带任何的珠钗，双手端着托盘轻声慢步的走进书房就看到陛下又伏在书案上，用朱笔批阅着奏折。
帝旭刚想喊穆德庆添茶，抬头就看到缇兰端着茶盏朝他走来，说道：穆德庆跑哪去了？怎么让你干下人的活！说着话便站起身来，走过去接过缇兰手中的托盘，转身放在案桌上，摸了摸缇兰的双手，说道：还是蝶泉谷的温泉水功效好。
缇兰笑了一下说道：不关穆内官的事，是缇兰想为夫君添茶，每日早起夫君不也常喂缇兰喝水吗？
帝旭拉着缇兰坐在座椅上说道：添茶的事为夫来做，佳人在怀缇兰只管红袖添香便好。
缇兰看了看案桌上摆放整齐的奏折问道：这些都是今日柳大人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帝旭拿起两本奏折递到缇兰手中说道：鉴明派人送来的密折，十万火急，让朕速做决断。
缇兰接过奏折，最后一连页署名方海市，是海市的密折！打开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又翻看另一本看了一遍，看着身旁的陛下说道：陛下，这…？北面战事吃紧，汤将军作为主将无旨私返天启…陛下万寿节当日若真的出事，北边是否失守难说，但雷州诸部使臣来朝，到时都中定会大乱。
帝旭嘲讽的说道：他们是想让朕的万寿节过成明年的祭日！方海市和张承谦也算是在黄泉营架空了汤乾自，注撵王君眼看朕又要找他征粮，打算兵行险招，在咱们回宫的路上动手！
缇兰又接过陛下递给她的另一本奏折看了一遍说道：您每年赏赐尼华罗的财物，让其监视西陆诸部的异动，尼华罗王君确实是如实呈报，也算是守信之人。估计此时我父君应是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无心顾及其他。护国大将军苏鸣的密折？北府军！这件事您绕过了昭明宫？
帝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说道：不仅守信，还会做人。万寿节当日，尼华罗不仅送寿礼给朕，还要额外送些水果来。
缇兰放下手中的密折说道：那到时缇兰也可以跟着陛下尝尝鲜呢。
帝旭捏了捏缇兰的手说道：是尼华罗的大祭司十分想念自己的养女，才借着给朕送水果的名义，其实就是想让你尝尝鲜，是朕沾了你的福气了。
缇兰把头依靠在帝旭的肩上说道：夫君，谢谢你。
帝旭把缇兰抱到自己的腿上，揽着她的纤腰，看着她问道：为何谢朕？
缇兰乖巧的窝在帝旭怀里说道：谢谢夫君让我犹如浮萍的人生安稳下来；更谢谢夫君，让我体会到了被人视若珍宝的感觉。
帝旭握着缇兰的手说道：咱们明年四月大婚，朕已让钦天监挑选吉日了，封号为“淑”，一切都按迎娶皇后的规制置办，只是朕在名分上不能封你为后。
缇兰回握住帝旭的手，看着帝旭说道：缇兰从未觊觎皇后之位，陛下曾告诉缇兰，皇后只是大徵的皇后，而不是陛下的妻子，在外人眼中我可能只是陛下的宠妃，但我知道，我是陛下的妻子，我们是夫妻这就足够了，按封妃的仪制置办就好，我的身份本就敏感，若是陛下以皇后之礼迎娶我，定会惹得朝野非议，到那时陛下和陈大人在前朝也定会十分难做。
帝旭把缇兰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住她，两世了！自己都未曾给过她一个正式的名分，上一世是未来的及，这一世是不能废后，声音坚定的说道：朕的家事论不到外臣插手！朕就是要用皇后之礼迎娶你，就算你不是皇后，朕也要告诉天下人你才是朕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若是朕连这些都做不到，干脆直接退位不做皇帝了，去陈赫然家做上门女婿算了！
缇兰从帝旭怀里抬起头，看着陛下说道：缇兰都听夫君的。
帝旭吻了一下缇兰的额头，调笑的说道：朕听说，朕的淑容妃爱慕一位状元郎，还想扯其腰带，淑容妃可有此事？
缇兰想了想，算上自己来小日子也有些时日了，有些害羞的娇声说道：回禀陛下，我父母说那位状元郎文采出众，貌比潘安，想把我许配给他，可我更想做陛下的女人。说完便双手搂住帝旭的脖子，害羞的闭上了双眼。
帝旭听后，笑着用双手打横抱起缇兰就向寝殿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怀里的人，内侍刚打开书房的门就撞上了前来拿密折的方卓英，方卓英看了一眼，也是惊到了立马低下头侧身说道：“臣…参见陛下，缇兰…殿下”
帝旭没搭理他直接抱着缇兰向寝殿走去，掂了掂怀里刚才受惊的小兔子说道：他和他师傅一样都是人事不通的傻子。
方卓英听到陛下说他和师傅是人事不通的傻子，简直无言以对！就算在通人事也不能…这还未用晚膳呢，就…哎呀！青天白日的…有辱斯文！
穆德庆走上前问道：方大人，是奉清海公之命前来拿奏折的？
方卓英红着脸，说道：是…奉师傅之命拿…加急的奏折。
穆德庆笑着说道：您在此稍后，陛下刚才已批好，老奴这就给您拿出来。
方卓英低着头说道：好…多谢…穆内官，卓英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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